到了广州,周赫煊没有惊动任何人,更没有去拜会省主席吴铁城。
吴铁城跟周赫煊关系还挺不错,以前当上海市长的时候,多次亲自为周赫煊接风洗尘。此君现在身兼数职,又是广东省主席,又是广东民政厅长,还是广东保安司令。他也想有所作为,但难以约束粤军将领——连余汉谋都对此毫无办法。
纯以武器装备而言,粤军在民国年间是很强的,几乎可与中央军精锐匹敌。因为广东有钨矿嘛,陈济棠那会儿就弄出好几个德械和捷克械的满编师。
但现在不行了,粤军主力被陆续调往前线,中央政府又把广东的税给收走。于是吴铁城发展民政和保安团没钱,陈济棠想要整顿防务也没钱,许多部队连军饷都发不出,军官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捞钱,比如走私钨矿。
刚开始走私钨矿的时候,还美名其曰筹措军饷。可人的贪欲是无限的,走私太赚钱了,一旦开始就没法收手,搞得现在军无战心,只想着趁中央无暇顾及地方的空隙赶快多赚点。
军官们的钱越来越多,意志也渐渐被腐蚀,开始各种花天酒地起来。连带着文官亦被拉入伙,广州的吏治完全乌烟瘴气,吴铁城和余汉谋对此有心无力。
历史上,广州陷落之后,报纸的经典标题是,讽刺的便是余汉谋、吴铁城和曾养甫三人。
但是说实话,曾养甫真的冤枉啊,身为广州市长兼广东省财政厅长,其实本职工作搞得不错。他在1936年就预感到情势危急,于是创办了湘南煤矿局,抗战期间的粤汉、湘桂、黔桂铁路和后方各省工业用煤,均仰赖其供应。他还弄了一家中国汽车制造公司,抗战初期已可自造柴油发动机,后来汽油无法进口,又弄出了桐油发动机,为运输抗战物资做出巨大贡献。
曾养甫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日寇进攻广州前,他大搞田赋改革和物资管控,对广州及周边地区的百姓造成极大危害。但这也是被余汉谋和吴铁城给逼的,因为他必须为军队筹措钱粮物资,只能在苦哈哈老百姓身上扒皮。
当然,曾养甫绝对算不上清官,他顶多可以被称为干吏,而且还披着一身官僚资本家的皮。他发展实业和经济的能力不俗,但老百姓的死活就顾不上了,自己也从中吃得脑满肠肥。
广州官场的三位大佬,周赫煊一个也没见,但他见了另外四人,分别是:致公党党魁陈演生、致公党干事委员会负责人陈其尤,以及洪门大佬黄明堂和欧阳丽文夫妇。
大名鼎鼎的司徒美堂,只是致公党美国支部负责人而已。
致公党的第一任党魁是陈炯明,第二任党魁便是陈演生。陈演生平时都住在香港,并且有自己的工厂,他这次是来广州和汕头联系致公党支部负责人的,为致公党东南亚各支部转运华侨援战物资。
而陈其尤虽是致公党高层,但还有一层身份乃常凯申和致公党的联络人——老蒋私人驻港代表。
说起来很扯淡,在七七事变之前,致公党一向是反蒋的,甚至是反孙中山的。致公党内部挂的是五色旗,而非青天白日旗,仅凭旗帜就可以说明一切。
在国共第一次合作时,洪门致公党就已经跟孙中山闹翻,并特意推举背叛孙中山的陈炯明任党魁。
而此刻的另外两名洪门大佬——黄明堂、欧阳丽文夫妇,则是孙中山的死忠。他们深为痛恨陈炯明,甚至他们的长子和养子都死于陈炯明叛变,连带着对致公党也坚决抵制。但在抵制致公党的同时,黄明堂和欧阳丽文夫妇也仇视常凯申,他们觉得常凯申也是叛徒,完全背弃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
如果日本不全面侵华,这几位还在互怼呢。可国难当头,一切恩怨皆能放下,互相看不惯的三方终于握手言和。
此次会面在黄明堂的家中进行,周赫煊带着两个保镖和女秘书赴会。
“陈会长,陈干事,黄先生,黄夫人,有礼了!”周赫煊抱拳问候道。
“明诚客气。”四人纷纷抱拳回礼。
欧阳丽文招呼众人坐下,亲自奉来香茗,看了眼于珮琛说:“这位是周夫人吧?”
周赫煊笑道:“我的秘书,于珮琛小姐。”
于珮琛点头问候:“黄爷爷好,欧阳奶奶好,我小时候还见过你们呢。”
“哦,这可稀奇了。”黄明堂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