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馆。
周赫煊从天津带来的佣人,总共还不足十个,剩下的都是在重庆本地招聘。这些佣人由中介公司负责联系,并各自有两人以上的良民做担保,在可信度和忠诚度上远高于后世职场。
中国自古以来便是这样,甚至有时候拜师当学徒都需要保人。周赫煊刚穿越那会儿租房子,就被房东要求提供保人,没有保人也行,但必须交足一定数额的押金。
孔耀华今年52岁,四川大竹县人,幼时家有薄田十余亩。他二十八岁时遭了兵灾,一发打歪的炮弹落于家中,父母妻儿和弟弟弟媳皆死于爆炸。孔耀华当时正好外出未归,才幸免于难。
之后的日子就过得艰辛了,苛捐杂税数也数不清,他无力独自耕种十余亩地,又没钱请长短工帮忙。再加上感染重病,最终只得卖掉家产四处讨饭。
孔耀华当过兵,做过乞丐,打过短工,前两年终于在重庆安定下来,被江北一户地主请去做长工。
谁料到,那位地主老爷很快病死,几个少爷又尽是败家子。老太太努力撑着不愿分家,儿子们吃喝嫖赌抽可劲儿折腾,其中一个竟偷了家中地契去还赌债。
显赫富裕的地方士绅之家,就这样分崩离析,孔耀华也失去了他的长工活计,只能跑来重庆城里给人打短工谋生。
去年听说大商人张谋之老爷,在长江边上给女婿起了一座公馆,正在招募老实本分的佣人。孔耀华立即耗尽所有积蓄,送钱给媒子帮忙运作,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周府园丁。
孔耀华每天负责的工作,就是给花草树木浇水灌溉,隔三差五修剪打理枝丫。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太幸福了,虽然也很累,但比以前做长短工要轻松得多,而且主人家心地善良,不但每月给三块大洋工资,还包吃包住,偶尔能见荤腥。
最近孔耀华很自责,周公馆去年新栽的树木,在他手中居然枯死十多株。他虽然每天都从长江取水浇灌,但夏天的太阳太过毒辣,这些小树是被活生生晒死的。
孔耀华觉得自己做了天大错事,主人家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就把小树给侍弄死了呢?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清晨。
孔耀华早早起床,准备去江边挑水。他闻到厨房那边传来香味,忍不住扭头猛嗅了几下,心头顿时喜滋滋:今天又在烙饼子,硬是巴适!
周公馆的厨房有两处,一处专供主人家,一处供给府上佣人。
平常时候,佣人的早餐是稀粥就咸菜,但每个周末可以吃到油饼或者面条。在孔耀华看来,这是极为奢侈的待遇了,周家的油饼放油很重,面条里边还有些肉末,简直就是人间顶级美味。
“老孔,早啊!”门房贺老头儿打招呼道。
孔耀华连忙问候:“贺师傅早!”
周公馆的门房也有两处,一处对山,一处临江。眼前这位贺门房,是跟着主人家从天津来的,属于佣人里边的“元老”,孔耀华万万不敢得罪。
出了大铁门,孔耀华挑着木桶来到江边,却见码头上正停靠着几条渔船。
由于周家主人慷慨和善,附近经常有百姓前来兜售土产,渔民们也常常跑来推销渔获。
那些渔获同样分为两种,最鲜美的刀鱼、黄颡鱼等类别,专门提供给老爷太太和少爷小姐。而渔民卖剩下的一些小鱼虾,周家也乐意花钱买来,当做荤腥给佣人们加餐。
孔耀华已经跟那些渔民混得很熟,边打水边开玩笑:“梅老坎,你们不去打渔撒网,跑来周家码头摆什么空龙门阵?”
“你莫管,我们在商量正事。”梅老坎没好气道。
“啥子正事?”孔耀华随口问。
一个外号风车车的渔民说:“红阳末劫就要来了,全世界的人都要死绝,只有加入‘孔孟道’才能保平安。我们哥子几个,正在商量哪天拜入‘孔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