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家到市区的马路,依旧还在修筑当中,周赫煊和家人出门基本都靠坐船。
金秋十月,干旱依旧。
早晨,小江轮从私人码头出发,顺流而下驶向朝天门码头。
周灵均和周维烈姐弟俩,背着小书包站在船头,享受着江风吹拂带来的凉意。
此时重庆并没有什么非常好的小学,周赫煊只能送他们去公立第一小学读书,至少那里比较正规,老师的工资直接从重庆糖税中划拨。
“爸爸快看!”小灵均指着远处的江面。
周赫煊抬眼望去,只见上游的江水当中,正浮着数十上百个灾民。这些灾民衣衫褴褛,脸庞凹陷,颧骨突出,他们抱着木板之类的载具,顺着江水漂流而下。
其实重庆的受灾程度并不大,之所以每天都饿死人,是因为来了太多的外地逃荒者。
此时还稍微好些,到了冬季就更惨,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饥民,露宿在长江和嘉陵江两岸,过往船只根本不敢随意停靠。
1936年底有一则新闻,就详细报道了饥民抢船的经过。那是条运输萝卜的小型江轮,数百饥民穿着单衣,跳进冰冷彻骨的水中,游到江心把货轮团团包围。船员和押运者根本不敢阻拦,吓得直接跳船逃跑,饥民们爬上船抓住萝卜就生吃,居然当场把船上的萝卜给啃光。中途体力不支溺水者,不知凡几,江水中到处漂浮着死者的尸体。
小灵均看了一会儿,好奇地问:“爸爸,他们在练习游泳吗?”
周赫煊轻轻拍打着女儿的脑袋,叹气说:“他们没吃的了,也没钱坐船,只能冒险来到重庆讨生活。”
“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吃的?”小维烈对此万分疑惑。
周赫煊耐心解释道:“因为他们家乡遭了灾,老天爷一直不下雨,地里的粮食没有收获,所以才没有吃的。”
小灵均噘嘴埋怨:“老天爷真坏。”
小维烈却问:“爸爸,怎么才能让大家都不饿肚子呢?”
周赫煊说:“有两个办法,一是国家不打仗,社会安定繁荣,政府才有精力去救灾。二是发展科学技术,兴修水利工程,不看老天爷的脸色,就能把粮食的产量提高。你们想不想看到所有人都过好日子,所有人都不愁吃饭?”
“想!”姐弟俩齐齐点头。
周赫煊教育道:“那你们就该努力学习,掌握知识本领,长大以后才能帮助更多的人。”
“哦。”小维烈哦了一声,就安静下来继续观察那些灾民。
小灵均则像个大人模样,郑重点头说:“爸爸,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转眼就到了朝天门码头,那里戒备森严,随时都有警备队员驻防。这是为了保证码头的安全,否则来往商船根本不敢靠岸,饿疯了的饥民实在太可怕了。
“砰!”
一个警备队员朝天开枪,他的伙伴紧张大喊:“不准过来,敢上码头就枪毙!说的就是你们几个,不准过来,快走快走!”
有的饥民失望离开,有的饥民却徘徊不定。
“军爷,你可怜可怜我嘛,我已经四天没有吃饭了,娃儿都饿昏了。求求你赏一口饭,我不吃都可以,救哈我的娃儿嘛。”一个妇人跪地磕头,身边躺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那小孩儿双眼紧闭,呼吸微弱,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若是平常时候,警备队员可能还会生出同情心,但现在根本不敢管,有钱有粮都不敢施舍。否则消息一旦传开,必然引来更多的饥民到码头,其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爸爸……”小维烈扯了扯父亲的衣服,显然是想帮忙。
周赫煊和那些警备队员的看法一致,绝对不能在朝天门码头救人。他朝着一个警备队员招手:“你过来!”
“周先生,啥子事?”警备队员恭敬地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