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来的是个白胡子老头儿,他就是川灾赈济会的会长尹昌龄,字仲锡,号约堪。光绪十四年的举人,进过翰林院,历任长安知县、凤翔知府、延安知府、西安知府等职,北洋时期担任四川军政府的审计院长、内务司长、政务厅长等职。
此人的资格实在太老了,而且在四川威望极高。听到副官的传报,刘湘连忙起身对周赫煊说:“周先生,我们一起出门迎接吧。”
“好。”周赫煊从善如流。
刘湘快步走出会客室,一直来到院中静待。等尹昌龄现身,他才执礼道:“仲公到来,有失远迎!”
尹昌龄拄着一根竹制拐杖,步履健朗地走来,摆手道:“不要玩这套虚的,正事要紧,我们里面去说。”
周赫煊抱拳问候:“仲公安好。”
“这个后生是?”尹昌龄有些老花眼,凑近了仔细观察。
刘湘连忙介绍:“仲公,这是大学者周明诚先生。”
“周明诚啊?”尹昌龄的身体越凑越近,几乎都要跟周赫煊脸贴脸,他退回去颔首笑道,“好,好!周先生不仅文章写得好,做人也做得好,办学校、做慈善、济民生,这才是君子所为。”
“仲公谬赞了。”周赫煊微笑说。
尹昌龄一手拄拐杖,一手拉着周赫煊往里走,说道:“我不说虚头巴老的话,你也不要谦虚。你的我读过,你的也写得确实好。我最佩服的,还是你做慈善,救了很多老百姓。”
“跟仲公相比,我做的那点事不值一提。”周赫煊说。
尹昌龄这些年厌恶军阀混战,坚决不肯再做官,而是一心一意办慈善。他办的不是借机谋利的假慈善,而是舍家救民的真慈善,主要钱款来源是旗下工厂,其次是社会捐赠。
这位老先生经营了多家工厂,也算是当地大资本家了,但所得利润全都用于慈善事业,以至于死后没有余财办理丧事,只得由慈惠堂的孤寡老人筹资主办。烈士王干青给他写了一首吊诗,谓曰:“家无半亩居,人得广厦庇。余身二十年,存活亿万计。”
曾有位长居成都的外地幕僚,因无儿无女,干脆把自己的200多亩田产,全部捐赠给尹昌龄的慈惠堂,然后自己也住进去养老。由此可见尹昌龄的人格魅力,大家都相信他不会贪污善款,敢把全副家当都交给他处理。
众人刚刚坐定,副官又前来同胞:“主席,甘厅长来了!”
“快让他进来。”刘湘这回坐着没动,对来者的待遇显然不一样。
甘继镛军人出身,属于刘湘的老部下,行政能力还是比较可以的,否则也不可能被委以重任——此君之前是刘湘嫡系主力21军的政务处长,统一四川后又被任命为四川民政厅长。
来到会客室,甘继镛朝刘湘敬军礼:“司令!”接着,又抱拳对尹昌龄和周赫煊说,“仲公,周先生,有礼了!”
刘湘大马金刀坐在主位,对尹昌龄说道:“仲公,你是川灾赈济会的会长,你来说说具体灾情吧。”
那张灾区人吃人的照片,就是尹昌龄递交给常凯申的,他对此时的灾情比较了解:“旱情最严重的是川西北各县,从三月到现在滴雨未下,春粮和夏粮全部绝收,靖化县百姓有一半以上已经断粮!”
“说说其他地方。”刘湘的关注点明显不一样。
尹昌龄脸色露出无奈的表情,显然对刘湘的做法有些不满,但他还是说:“川东、川南、川西共有140余县大旱,旱情最久的已经持续三月,旱情最轻的也有两月。冬春之际必有饥荒,省府应早作准备,必须把粮价压下来!”
刘湘又问:“仲公,你觉得全川会旱到哪个时候?”
尹昌龄想了想说:“应该入秋就能缓解吧。”
刘湘看了周赫煊一眼,说道:“周先生跟我讲,四川的大旱要持续到明年。”
“怎么可能?”尹昌龄和甘继镛同时惊呼。
周赫煊做戏做全套,苦笑道:“确实如此,这是气象专家的预测。”
甘继镛明显不相信:“哪来的啥子气象专家,怕不是尽说些鬼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