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策法王此时几乎已经肯定这就是传说中的另外一个天育法瓶,他心中猜测,这个天育法瓶之所以没有凝结净水,之所以没有和白月露体内的真元产生任何感应,应该就是内里这一层透明的薄层作怪。这一层透明的薄层应该阻隔了瓶子内里的法阵和天地元气接触,所以才会如此。
只是心中虽然想得透彻,他的手却是依旧颤抖得厉害,兀自不敢伸手去触碰这个天育法瓶。
其实放在任何朝代,这种法瓶都是令修行者疯狂的存在,在这种灵荒时代,若是还能和以往一样凝结出蕴含天地灵气的净水,哪怕其中蕴含的天地灵气数量和以前无法相比,但对于修行者而言,重要性却更胜以往。
但赞策法王已是暮年,他对于自身的修为其实再也没有什么追求,只是他始终认为,这种宝物是智慧的高度结晶,是难以用财富衡量的瑰宝,这样的东西哪怕只是损毁了一个在他手中,对于后世而言,他都是真正的罪人。
“这应该是沙蜂的蜂胶。”他是因为损毁过一个这样的法瓶,所以心境才如此波动,但他的两名弟子虽然谨慎,却毕竟不如他这番紧张,之前出声的那名僧人凑近了些,仔细的看了看,甚至凑近闻了闻,并用一片软珠片轻轻的刮了刮,这才确定的说道。
沙蜂的蜂胶林意等人倒是都听说过。
这种蜂胶和南朝用来蜡封的蜡类似,只是南朝的蜡是从一种蜡虫之中提取,而西域沙漠地带的这种蜂胶,是从一种野蜂的蜂巢之中提取,这种蜂胶比起南朝的寻常用作蜡封的蜡更优秀之处,在于凝结程度极高,凝结之后便是硬硬的如琉璃般一层,不像寻常的蜡那般柔软,而且是可以经历百年都不消失,最关键在于能够完美的阻隔天地元气,而南朝的蜡封想要起到这种效果,还必须在蜡之中混杂大量的重铅铅粉,但如此一来,蜡层便更加厚重,容易剥落。
最早是西域王国之中的一些贵族,用这种蜂胶来保存一些灵药,后来有些贵族甚至奢侈的用来保持一些新鲜的瓜果在运送途中的水分。
之所以说奢侈,是因为沙漠之中的这种野蜂的种群本身就很少,所产的蜂胶自然极为稀少。南朝有些权贵能够通过贸易得到一些这种蜂胶,也都用于保存一些珍稀的经书和画片。
“这种蜂胶固化之后,哪怕受热也不会轻易溶解。”这名僧人看着赞策法王,认真而有礼的轻声说道:“最稳妥的方法,便是用贝粉消磨的手法,师尊是否有不同意见?”
这名僧人再说话时,林意这才看清了他的面目,这名僧人眉毛浓黑,嘴唇宽厚,大约三十几岁的模样,面目虽然寻常,但却自然有着一番沉静气质。
“这种方法应该最为稳妥,你就如此施为。”赞策法王也终于定下了神来,他对自己这名弟子显然十分放心,但还是忍不住交待了一句,“一切小心为上。”
“好。”
这名僧人伸手摸向腰间,从随身的皮囊之中摸出了一副手套,这手套看上去像是某种棉麻编织而成,但手掌上却覆了一层毛绒,看上去十分柔软。
他右手戴上一只手套,对着白月露行了一礼,这才伸手出去小心的握住了这个法瓶,接了过来。
“放心,有我们几个人在此,除非强力破坏,否则这法瓶绝不可能掉落或者被元气激飞坠落碎裂。”白月露看着赞策法王还是提心吊胆的样子,她便微微一笑,出言宽慰了一句。
这赞策法王已经十分年迈体虚,而且之前在城中逃遁,应该也是伤了元气,此时心情太过激荡,浑身虚汗,她是生怕赞策法王若是再心情无法平复,恐怕接下来会大病一场。
赞策法王听出了她的好意,心中一定的同时,也马上对她感激的颔首为礼。
那名僧人的左手一动,却是已经从瓶口放入了一些贝壳磨制而成的粉末,这贝壳磨制而成的粉末十分白净,看上去比米面磨成的细粉还要细腻。
放入了贝粉之后,这名僧人左手也带上了特质的手套,然后双手不断晃动起这个法瓶。
他双手晃动的频率十分迅速,那些贝壳磨制的粉末在瓶中如同浪潮一般旋转,竟是形成一种莫名的好看韵律。
夏巴萤原本就接触的匠师和冶炼师很多,这名僧人的手法顿时让她有些肃然起敬,忍不住道:“赞策法王,你的这两名弟子调教得极为出色,手段不俗。”
“我这名弟子叫松仁,另外一名叫做古尔布,他们两人本身对于古物研究便有兴趣,学习又勤勉,将来的成就自然在我之上。”赞策法王本来不善言语,但说起这两名弟子,他却是诸多赞美,平时看来对这两名弟子也是极为满意。
“我夏巴族虽以制珠和研究火器为主,但其中工艺其实也十分繁杂,我族中也是诸多杂物,也有不少古物。”夏巴萤想了想,道:“若是赞策法王准允,我倒是有心请您一名弟子过去教导,也让我族中一些对此有兴趣者能够学有所成。而且我知道赞策法王你不只是对修行之物感兴趣,你在意的是古时的智慧不彻底湮灭在历史之中,不被人知晓。”
无论是鉴定古物还是研究古籍、过往历史,在修行界之中本身和宗门修行之秘无关,平时原本也极少人关注,以至于赞策法王要收到些得意的弟子都十分困难,此时听到夏巴萤这么一说,赞策法王顿时如同寻觅到知音,他只觉夏巴萤如此重视这方面,便是注重古人的智慧结晶和传承,对整个党项乃至整个天下都是幸运之事。当下他便喜悦点头,道:“我已年迈,说不定不能远行,但我这些弟子便自然可以随时去夏巴族交流学习。”
也就在两人对话之间,那名叫做松仁的僧人手中的法瓶轻微的沙沙作响,他那些细腻的贝砂在瓶中的震荡和旋转更快,细腻的白砂和瓶壁撞击摩擦,有种如烟如雾的感觉。
这种研磨要祛除一层坚硬如瓷片的蜡质理应不快,但也就是这片刻的时间,林意等人却同时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元气波动已经从瓶内散发开来。
这名叫做松仁的僧人修为并不高,甚至不到承天境,他自己却是没有马上感应到这种气息波动,然而他原本就十分注意瓶中的动静,此时却也敏锐的发现,那些原本沸腾如云烟的细微沙尘却是奇异的汇聚成一缕一缕,就像是很多根细针悬浮在瓶中。
松仁虽然胆大心细,而且他之前对着天育法瓶的碎片也有仔细研究,但这样的景象却也让他轻易不敢动作。
他停了下来,但他撒入瓶中的那些贝粉却并未就此平静,似乎瓶口不断的有无数缕的微风涌入,然后按照各自不相扰的路线行走,然后又一缕缕的从瓶口涌出。
只是数个呼吸的时间,他双手托着这个法瓶不动,但是内里的贝粉却不断被风吹拂出来,在这几个人都是凝神静气的死寂环境里,只听到瓶口轻微的丝丝作响。
“如此法器,真是妙不可言。”
夏巴萤出声打破了沉寂,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感慨。
这是内里法阵已然复苏,就如一些堵塞的沟渠开始有水流冲刷之后,便已自然被慢慢冲通。那一层蜡封在细微的元气流淌之中不断被切割剥落,现在那瓶内剩余的贝粉虽然在色泽上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像她这种神念境的修行者,却已经感知到有细微的水汽在其中不断缓慢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