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老胡的男子没有说话,有些羞涩地摇了摇头,然后扛着东西,向钟君号的方向走去。
他的几个工友茫然地对望了几眼,跟着一起走了过去。
男子走到钟君号之前,放下手中的东西,然后坐下来,深吸一口气。
琴声,起。
……
钟君号里,谷小白刚想说话,突然皱起了眉头:“嘘!”
谷小白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什么声音?”
此时此刻,码头上的马达运转声,海浪撞击泊位的声音之下,似乎有什么声音在颤抖着。
像是某种松了的琴弦,在不断变化。
谷小白站起来,循着声音走了出去。
他踏上甲板,那声音更清晰了,似乎就是从钟君号停泊的泊位附近传来的。
谷小白走到了船舷边,低头看去,就看到有一个男人,静静坐在巨大的钟君号之下,笼罩在钟君号的阴影里。
他的面前,支着一个奇怪的乐器。
那乐器很简陋。
一个粗约一公分,长约一米二的竹筒,横放在一只长竹凳上。
竹筒上面有一根弦。
是的,只有一根弦。
这根弦从竹筒的一端伸出来,连接到了另一端伸出来的竹片上,斜斜悬空在竹筒的上方。
竹片上穿着一只没有上漆的葫芦,葫芦的底部切掉了,变成了一个喇叭一样的东西,琴弦的另外一端,就穿过葫芦底部,固定在竹片上。
此时此刻,一名男子正坐在那乐器前,认真地弹奏着。
他的身上,穿着一身码头工人的衣服,湿哒哒油乎乎的,一件毛巾还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手中拿着一根竹棍当作拨片,轻轻拨动着琴弦,然后摇动竹片,拉紧放松乐器,产生出了奇特的音色变化。
这乐器是如此的简陋,简陋到只有一个竹筒,一根弦,一个竹片和一个葫芦当共鸣箱。
乐器的声音也很小,如果不是刚才的某一瞬间顺风,压根就传不到船上,让谷小白听到。
男子很瘦,就算是码头工人,也没有健壮的肌肉,只有消瘦的身板。
但他弹奏的却很认真。
他弹奏的曲子,温婉、古朴,带着一丝丝的殷切与悲戚。
他的几名工友站在旁边,愣愣地看着他。
当他们看到谷小白等人走出来时,突然明白了什么。
看到地面上阴影的变化,男子抬起头来,看向了甲板上的谷小白等人。
然后又低下头去,更认真地弹琴。
谷小白出来了,306出来了,船上的许多工作人员,都被琴声吸引了出来。
但那男子浑然不觉,他继续弹奏着,一曲接一曲。
等到弹完三首曲子,他站起来,对钟君号上站着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
很多天前,他在这里亲耳听到了那声传百里,涤荡海岸的钟声。
看到了钟君之怒,雷霆万钧!
而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传说中的“钟君”谷小白。
一手倾覆了越南乐坛的人物。
而他,不过是一个曾经半途放弃了的业余乐手。
比他优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就算是道歉,也轮不到他来。
但他依然想要站出来。
用那微不足道的一个竹筒,用那纤细无比的一根弦。
对抗百钟千鼓,抵挡钟君之怒。
他知道自己赢不了。
他只是想要告诉谷小白。
我们或许错了。
但我们也有音乐,我们也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