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盲伯对这鼓格外爱惜,上面每一片贝壳装饰都擦拭的一尘不染,两只鼓下方的鼓墩没有上漆,但是做工非常精良,摩挲得油光发亮。
他自己衣不蔽体,平日却用一块干净整洁的葛布,将那对鼓包裹起来,背在身上,行走从不离身。
两只鼓一只高瘦,发出的鼓声洪亮,是雄鼓,一只矮胖,发出的鼓声低沉,是雌鼓。
今天的曲调欢畅,所以多用雄鼓,他的两手在雄鼓上,或拍、或摸、或切,手掌与鼓面一触即分,敲出来了音高变化,节奏型也很丰富的拍子,动-次次-大大次,动次-次次-次大次……
中国古代音乐的节奏,叫做“板眼”,这大概就是“一板一眼”这个词的来历。
板是重拍,眼是轻拍,换句话说“一板一眼”如果是一首歌的话,一定是2/4拍。
盲伯的这节奏,是“一板两眼”,也就是3/4的三拍子。
他的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晃着,脖子一点一点的,像是一只蹦迪的老海龟。
果然,掌握节奏,哪里用大脑,用身体就够了!
听着盲伯的鼓声,谷小白也忍不住感叹,这节奏,玩得漂亮!
比台上的黑熊精鼓手稳多了!
盲伯在那稳定节奏之中,还会闪电一般在旁边的雌鼓上摸一把,咚一声,铺出了漂亮的低音音色。
两节雄鼓一声雌鼓,又分出了另外一种轻重,不对,这不是三拍子,这是6/8拍!
充满律动的鼓声,铺满现场,仅仅是两只鼓,玩出来的花样,竟然不逊色黑熊精鼓手的一套架子鼓。
谷小白也很是赞叹,原来这个年代,就已经有这种造诣的卓越乐手。
也难怪盲伯拥有这么好一对鼓,这真是吃饭的家伙,估计全部家当都投资进去了吧。
在这稳定的鼓声之中,谷小白抬起了笛子。
“哩……”一声,清丽、欢快的笛声起,稳定的八六拍,正适合谷小白的三吐音,摇头晃脑,好不欢快。
鼓声笛声之后,小蛾子的声音起。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夫君候在影壁前,冠垂白绦在耳边,玉坠摇我心儿乱;”(注)
《诗经·齐风·著》!
小蛾子今天的唱腔,完全不同于往日里那爆发性的高亢嗓音。
她的声压依然极大,传遍全场,但控制得极为柔和婉转。
这首歌,是完全用新娘的角度称颂新郎的。
它的感情,并不像《燕燕》那么感情强烈,而是温婉含蓄,透着一股娇羞与惶惑。
所谓著,就是正门与影墙之间的空间,当新娘踏进了这方空间时,就相当于已经进了男方的家门。
未来会怎么样?婆家会不会对自己好?托付终身的丈夫,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新娘心中很紧张,于是抬起头来看去,就看到了未来的丈夫在前方恭谨地引路,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帅气的背影,耳畔的丝绦,以及下方缀的美玉,一时间,又是不安,又是期待。
《著》的曲调,简单质朴,但小蛾子却将这样的一首歌,唱得婉转又丝丝入扣。
特别是后面的“乎而”双语气词,一句一变,层层递进。
简简单单的三句,却似乎将人的心儿都摇乱了。
谷小白听得如痴如醉,差点忘记了吹笛子。
谷小白自问“白氏唱腔”超进化之后,在音域和音色的控制上,应该已经超越小蛾子了,但是这种语感,这种乐句的处理,这种细腻的感情……
果然,这就是我的小蛾子啊。
(注:依然是哈叔的意译版本,请不要拿去糊弄语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