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只是埋头蹲在那里,肩膀抽动:“我没脸回家,呜呜呜呜呜……我整天起早贪黑,整天陪客户应酬,却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呜呜呜呜……客户逼我喝酒,银行催我还贷款,呜呜呜呜……今天的生意又谈崩了,呜呜呜呜……我好累,我没用,呜呜呜呜……”
大叔越说越伤心,到最后,差点要嚎啕大哭起来。
老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摇头叹息。
这个世界上,谁又能替谁承担苦难呢?
周先庭下意识地扫着弦,不知道该不该停下来。
就在此时,他听到琴声和鼓声响起来。
卡宏鼓就坐在赵默的屁股下面,周先庭纳闷地看过去,然后就看到赵默却看着谷小白的方向。
谷小白已经把耳机摘下来了。
他的面容笼罩在黑暗之下,有点看不清,只听到歌声响起:
“我就这样离开山下的家,
我实在不想轻易让眼泪流下
我以为我并不差
不会害怕……”
谷小白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还带着一丝丝颤动的不稳定。
他的音准在破与不破之间颤动,因为气流加大,颗粒感变大,带着一丝丝的哭腔。
若有人能看到他的记忆宫殿的话,就能看到在他的记忆宫殿里,多了一个颇有点古典意味的CD唱录机,而在旁边,还多了一个CD架。
这就是他的“曲库系统”的具象化了。
而一张名为《流浪记》的CD,已经出现在那CD架上。
“曲库系统”特殊的记忆方式,让他听了一遍,就已经将整个歌曲印在脑海里,而此时此刻,整个歌曲,在他的记忆宫殿里,分解、排列、组合,形成了最适合现在乐队的模样。
就像是他在自己的脑海里,单曲循环这首歌不知道多少遍。
但真正打动他的,却是大叔那荒腔走板的唱腔。
他到底受到了怎么样的委屈?为什么有了家,却依然如此孤独的流浪却不回家?为什么没有人帮他承担痛苦?没有人在背后默默地支撑着他?
生活在象牙塔,被家人、老师、同学们帮助和包容着的谷小白,他不明白。
至少,受了委屈,可以回家啊,家难道不是永远属于你的港湾吗?
为什么要流浪?
为什么想不明白,却想哭?
“我就这样自己照顾自己长大
我不想因为现实把头低下
我以为我并不差
能学会虚假……”
谷小白的歌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
路人停下来,行人聚过来,就连旁边执勤的警察小哥都偷偷瞥了过来。
而蹲在地上的大叔,也抬起头来,呆呆地看向了谷小白。
天色已经黑了,在这之前,大多数人都没注意到,戴着帽子,戴着口罩,一直低头弹琴的谷小白。
但只要歌声一起,这世界上,可能没有一个人能够忽略他!
而现在,谷小白的口罩,已经摘了下来,他低着头唱完上一段之后,猛然抬起头:
“啊↗——”
“啊↗——!”
“啊↗——!!”
连续三声升key。
这首歌的调子,相比谷小白的常用音域,其实算是比较低的。
就算是升key,也并不尖锐,而是变得更高亢了。
宛若怒吼的三声,将情绪积蓄到了顶点。
又好像是把一根无形的刺,扎入到了所有人的心中。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打蒲扇的老爷子,手停在了半空。
站在远处的警察小哥,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
一直在移动警亭内部的警察小姐姐,打开窗户看过来。
一名打着电话,行色匆匆的路人,张大嘴,愕然地看着路边那围着的一小群人。
两个肩并肩一起回家的中学生停止了旁若无人的打闹。
空气中,就像是有一根弦在慢慢绷紧,绷紧,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