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奔出五六十余步后,只觉冲劲渐衰,见那光亮之口仍有着好一大段距离,伸右手在墙上猛力向下一抹,果将身体提高尺许,心中一喜,左右手连续往复交替,双脚亦不时帮忙推上,不消多时,终于到了光亮之口,手一撑,足一登,一跃而出,在半空中向下一望,见外边已是实地,一个筋斗落地,心中大喜,暗想:“哪怕你给我坑得再深,我还不是逃出来了?”
文之隐回头朝那深井一般的炼金室入口看去,几难见底,倒也心惊,又想:“方才一步步向上,全不觉得竟是这般深法,如果从这地方跳下,却不知我敢是不敢?”忽地想起了若雨,心道:“如果她给祁夏清放在下面,那我定是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了。嘿,这比之望帆楼的高度少说也有三十余倍,跳下去却不知会不会死人?”想至这个死字,又想起杨少恒昔时对己的谆谆叮嘱,暗道:“还是别再胡思乱想了,赶紧救人要紧。”游目四顾,见身周梁柱墙壁全是五色金属所成,知道已到了足赤宫的根本重地之中,想此地岔路繁多,自己却是半条也不识得,暗道:“我此行本意就在探路,管它是对是错,通通走上一遍也就是了,只盼老天有眼,让我能早些寻至她的所在。”向里走去,见了九条岔路,随意挑了左首第三条路走入,从怀中摸出一枝判官笔,潜运内力,在金属墙上作了一小段记号,便满怀信心的前行。
方出数尺,又见十一条岔路,信步自右首数来第四条走入,再于右首墙面作了个记号。不料这一走去,眼前岔路更多,数了一数,竟共一十七条岔路,文之隐微微一惊,迳从正中一条走入,心中暗暗自嘲:“我便来个“中庸之道”,瞧你祁夏清又能奈我如何?”
再往前行了一阵,乍见二十六条岔路摆在眼前,文之隐虽自号无所畏惧,此际也是惴惴不安,心想:“记得先前逃出此地之时,能见到十条以上的岔路便很了不起了,这时竟然出现了二十多条,那我定是走错无疑。却不知该不该退回?”但他一生向来是只知前进,少知后退,虽是这般想法,仍是决定作下记号更往前行。走出数步,拐个弯,只见眼前岔路之口密密麻麻布在眼前,一惊非同小可,强自定下心神又数了一数,竟一共是四十三条岔路。
他这时饶是胆子再大,也晓得该当回转,当下不敢再有他想,忙转身向方才来路退回,不料走不数步,赫然又见十二个岔路口横亘面前。文之隐大惊,走到墙边仔细察看,却已不见自己作下的记号,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我方才走来的却是哪一条路?难道我就要被困死在这地方不成?”但想岔路变少,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定了定神,心想:“就算当真无法返回原路,我就是等在此处与四处乱走也没多少差别,只盼我继续探路下去,终能见到一些转机。”走入了最右一条道路,一个转弯,又见十五岔路。
文之隐心中其实惧极,偏偏又不断告诉自己:“你总说为了她要连刀山油锅都给闯上一闯,这里不过几条岔路,又杀不死人,还有甚么好害怕的?”话虽如此,仍是每多见一个路口都是多一分心惊,初来时的气焰也一分分的消磨减损,脚下则是愈来愈快了。
胡乱转了小半个时辰,来来去去却始终只有无穷无尽的岔路摆在眼前,一次次凑上墙边想找寻自己的记号也始终无一点蛛丝马迹,文之隐骇极,心中又骂:“祁夏清搞出了这么多岔路,也没半条是通向甚么房间或甚么地方的,难不成是专造个迷宫出来陷人不成?”
想起自己与若雨三月前逃出之时,好歹也撞进一处长着木门的所在,如今莫说完人园了,连个门也瞧不见一扇,又恼又烦,不自觉蹲下地来,举起单刀在地上胡砍胡剁,心中又想:“都怪我不好好听大师的话,仍是只顾向前急冲,要是大师在此,我至少也不至这般手足无措。”一时间,寂寞懊悔如滔天巨浪般袭上心头,一阵鼻酸,眼眶微觉湿润,总算他自恃刚强,强自忍住了,从怀中摸出一条汗巾沾了沾眼眶,站起身来,喝道:“迷路就迷路好了!反正救不出她,我就在这里迷路到死!”这一喝只震得四周金属墙壁嗡嗡作响,四处传来“迷路到死……迷路到死……迷路到死”的回音,文之隐恨极反笑,手上单刀倏地脱手射出,直直插向一面金属墙中,竟是直没至柄,文之隐万没想到自己一掷之力竟是强悍若斯,哈哈一笑,也不拔出,大踏步便向其中一条路走去,徒留那一阵阵似笑似哭的轰轰回音。
自作坚强地走过二个岔路口,文之隐忽听得耳边有人轻轻一笑,这声音虽是轻极,在文之隐耳里听来却有如雷轰涛击一般,心道:“这是她的声音!”大吃一惊,急叫道:“雨儿妹!你在哪里?”
一言方落,又是二声轻笑,文之隐又惊又喜,听着声音来向,暗道:“是这一条!”急急向眼前一堆岔路中左首第二条岔路而走,转过一个弯,赫然瞧见一个人影,文之隐大喜,叫道:“雨儿妹!”却听那人哈哈一笑,长身而起,却是祁夏清。
文之隐大吃一惊,失望之余,满腔沮丧之情尽数化为愤怒,举刀喝道:“我的雨儿妹在哪里?你不把她交出来,我现在就要了你的狗命!”
祁夏清笑道:“别这么凶嘛!我听足下说要在这里迷路到死,我的龙妹顾念旧情,要我指点你一条明路,你不想听那就算了。”
文之隐一惊,心道:“果然是她的声音!”急道:“是她叫你帮我的?她知道我在这里迷路?”
祁夏清笑道:“你当我祁夏清是甚么人了?你们一共三人闯入我宫,我岂会不知?既然我知道了,我夫人又岂会不知?”
文之隐听他直叫若雨“夫人”,心中怒极,喝道:“你要娶她,那是休想!”
祁夏清笑道:“你有甚么好处,要我天仙一般的龙妹委身于你?你貌不如我,才不如我,一生不过只会卖命罢了,你的命却又值几个臭钱?龙妹要真跟了你一生,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