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一个缓冲的时间当中,观察郗虑是否有什么后手,以及曹操究竟是怎样的态度,这将决定了刘晔究竟是使用什么手段……
谁都知道,曹操不表态,并不是代表着这个事情曹操不管了,而是郗虑弹劾孔氏一族,以及孔融贪腐,对于曹操是有利的,所以曹操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反对而已。
就像是荀汪是荀氏之中站在曹操对立面的地方豪强一样,孔氏一族这几年来,也没有和老曹同学保持步调。即便是逃回了家乡之后,孔融也时不时的会发表一些评论,对于朝堂之上老曹同学把持朝政,不愿意归还权柄给天子大有意见。
讥讽吐槽什么就更别提了,有些风言风语传到老曹同学耳朵里面,都会让老曹同学气得跳脚。
当然,孔融的这些言论,对于天子是有利的。
孔融替天子说话,自然不能说他不忠诚,但是在这样的言论背后,有没有掺杂什么个人的情感,亦或是个体的谋划,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这些言论,却让曹操等人很不爽。
莫非孔融也要搞个孔氏月旦评么?
现在既然有郗虑愿意站出来,那么曹操就觉得可以看一看。所以虽然说曹操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是朝中大多数的人都知道,孔融要倒霉了,甚至有人开始怀疑,郗虑是不是倒向了曹操,然后老曹同学才是幕后的黑手。
以至于刘晔都觉得自己头很大。
『国有法度法规,在这般时候,朝廷自然应该按照章程办事。无论孔文举是有罪,还是被人诬告,都需要彻查之后才能定论。』
刘晔在朝会之后,在新闻发布会上,嗯,在大殿广场的众官员围堵之下,是这么说的。
这样的说辞,似乎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是实际上,是刘晔思前想后,所不想要做这个恶人。
一旦真的进入审查的程序之后,基本上没有人可以逃得过『审查』的。更何况即便是郗虑递交上来的罪行有些夸张,但是肯定有些是真实的,一查一个准。
更何况,还有『莫须有』作为后备呢……
刘晔如此说辞,当然不是为了过个嘴瘾,而是他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提醒一下孔融。该做什么事情现在赶紧做,真等到审查下去,那事态就很可能是无法挽回了。
其实华夏这一套的模式是非常成熟了,『庭外和解』也并非只是西方律法的专利,就像是后世查个酒驾都分成立刻验血和三天后再验血,若是在这个时间之内搞不定,那么就自然是『公事公办』了,如果说在这个期间之内能『解决』矛盾,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就在刘晔在想办法拖延的时候,曹操坐在了丞相府之中。
曹操没有在大殿上和什么人相商,亦或是针锋相对的想法,毕竟那种行为实在是太掉丞相的【哔】格了。
这几天,曹操的注意力,确实都没有在郗虑身上。
不仅仅是曹操,丞相府内的大部分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冀州以及幽州。相比较只有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御史台,明显是河内中牟渔阳等事件更让人揪心。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御史台,又在这个时间点上给曹操面前列出了一道题目。
曹操的表情有些许的严肃,若有所思。
曹操门下众吏,见曹操如此,也都是明白,曹操这是在考虑事情,所以也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跟着,等着。
曹操思索了有一阵子,然后抬起头来,环视一周,开口问道:『今日大殿之事,诸位有何意见?』
董昭在一旁拱手说道:『回禀丞相,这会不会是郗鸿豫欲与主公修好……』
董昭之所以这样想,因为这和郗虑原先的做事风格不太一样。郗虑不像是历史上是直接投了曹操的,而是跟着郑玄在长安绕了一圈过才过来的,又被天子刘协引为外援,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郗虑是站在曹操对立面的。
只不过这一次孔谦事件,曹操一怒之下斩杀了不少的反对者,算是和之前那些反对者彻底扯破了脸皮,也使得很多人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在这样的情况下,郗虑想要保全性命,投向曹操,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未必。』郭嘉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欲投主公,便是至此拜见就是,何必多此一举?若依我之见,恐怕这个郗鸿豫,依旧是在谋划权柄,欲求名望以自重是也。见孔氏子获罪,便是一来应和主公,缓解冲突,二来宣其权柄,应付天子,三来么,自然便是为了从中渔利……』
曹操目光微动,但是没有任何的表示,依旧继续询问其他的谋臣,等众人都说了一遍之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天子有令子扬督此事,且待其清查就是。』
相比较郗虑和孔融之事来说,显然在河内发生的司马氏叛逃事件,更严重一些。
如何针对司马氏叛逃事件的后续问题进行处理,便是成为了丞相府之中接下来的议题,产生了远远比郗虑弹劾孔融之事更为激烈的讨论,因为其实很多士族都是骑墙的,不仅是在曹操之下有人,在关中斐潜之处也同样有家族子弟,如今河内司马氏的叛逃,再加上曹操之前在许县之下的清理动作,以至于形成了一加一大约二的效用,使得很多士族都开始忐忑起来,而曹操对于司马氏事件的后续处理态度,也成为了许多人关注的重点。
就在曹操和麾下谋臣研讨司马相关事项的时候,郗虑在黄门宦官的带领之下,重新返回到了皇宫广场回廊之中。
郗虑往前紧走了两步,凑到了黄门宦官身后,低声说道:『张中宫,不知陛下当下心情怎样?』
张宦官依旧是低着头,弯着腰,似乎是非常谦卑的样子,『在下不过刑余而已,岂敢揣测天子?』
郗虑也不多废话,伸手抖了抖,迅速的将一张飞票塞到了宦官的手里。
张宦官手中一捏,然后借着袖子的遮蔽,飞快的瞄了一眼金额,便是微微笑了起来,一边将飞票纳入了袖子深处,一边低声说道:『陛下下朝之后,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也没有笑,但是也没有发怒……总之,郗御史还是要小心些……』
因为东西贸易的发展,使得类似于银票之类的飞票,或是叫做飞钱也逐渐成为了贿赂最好的工具,不记名,凭票兑现,没有密码,手续简单,双方放心,实在是再方便不过了,就像是后世超市的不记名记账卡。
郗虑拱拱手表示谢意,二人也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很快的,到了后殿之处。
张宦官示意郗虑停步,然后进去禀报了一声,旋即刘协就召见了郗虑。
郗虑在进入后殿之中,便是偷偷的抬头瞄了一眼,只见在丹阶之上的刘协的神色表情,正如之前黄门宦官所言一般,不见喜怒,只是若有所思。
『臣郗虑,叩见陛下。』
天子刘协看了一眼拜倒在面前的郗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很快松开来,平静的说道:『爱卿平身,此非正殿之中,不必拘束。来啊,看座。』
『谢陛下。』郗虑拜谢,然后在坐席上正坐。
之前刘协召见郗虑,大多数的时候是为了询问一些关于许县之外的情形,但是后来刘协就不满足了,开始渐渐的要试图控制朝堂,于是就希望通过郗虑去影响,去实现一些东西,可是现在,刘协忽然觉得他有些渐渐掌控不了郗虑了。
而对于天子刘协的这般心思,郗虑心中清楚,但也很无可奈何。
其实,郗虑并不愿意让刘协产生一种『脱离控制』的感觉,但是自从明白了刘协想要的那些东西之后,郗虑却是明白,若是自己事事都按照天子的心意去办,那么是绝对落不到什么好下场的。
故而,郗虑只能在按照天子的吩咐办事之余,又时不时的做些小动作,以此来渐渐扭转自己所面临的形势。
郗虑这些超出了范围的小动作,必然又是加深了刘协心中的担忧。
这所有的一切,似乎有些矛盾,却又像是无法避免的结果,就像是层层叠叠的大雪压在山梁之上,越积越厚,最终崩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