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瑀冷笑一声:“即使如此,为何单只是鄂国公入宫,其余十六卫大将军却一个不见?”
这分明就是针对晋王一系的打压。
房俊奇道:“宋国公您老糊涂了不成?方才您自己还说十六卫肩负戍守关中之责,若是都召入宫中,十六卫大军谁来统领,岂不是关中大乱?再者说来,十六卫大将军虽然皆是陛下腹心之臣,但万万不能与鄂国公相比。”
论功绩,贞观勋臣当中超过鄂国公者众多,但论及与李二陛下并肩作战之多寡、彼此感情之深厚,却没有几个人比得上尉迟恭。
萧瑀冷笑着摇摇头,不予反驳。
太子乃是储君,陛下大行之后就算是唯一的接班人,无论晋王如何强势、当初如何得陛下之心,都要暂居其后。李孝恭、李勣这两人明面上并未倾向于马上拥立太子登基,但治丧一事却坚决支持由太子主持。
当然萧瑀对此也能理解,毕竟太子不仅是储君,更是嫡长子……
不过既然皇位尚未有归属,晋王便还有一线机会,这个时候与房俊争论一时之短长,毫无益处。
这皇宫中之内并非铁板一块,处处漏水的破船一般,可以操作的余地非常多。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
按规制,帝王驾崩之后需停灵于两仪殿,但如今两仪殿残破尚未修缮完毕,便只能将武德殿内陈设一律清空,停灵于此。
皇帝葬礼的流程繁琐无比,以此彰显人间至尊的尊贵之处。
李承乾作为嫡长子名义上主持国丧,几乎无法离开大行皇帝遗体半步。在葬礼的第一阶段“招魂”之时,由李勣、萧瑀、岑文本、刘洎、房俊五位朝廷重臣捧着衮冕服高呼李二陛下名字三声,然后将衮冕服由高处丢下,孝子李承乾跪地接住之后覆盖于李二陛下遗体之上。
“招魂“之后,李二陛下的遗体放于宽大的御床之上,由其状如匙的角柶撑住嘴巴,将玉含放入口中。
再其后,则烧热米汤,以此为皇帝沐浴,更换寿衣,以方巾覆盖脸庞,此皆为孝子亲手施为,不能假手于旁人……
今天的葬礼流程告一段落,礼部以及宗正寺官员忙碌之后退下,皇帝的儿子们跪在灵前“守夜”,宫里的内侍则负责卫生、杂事。
李承乾原本身体素质便不算上佳,现在折腾了大半天早已精疲力竭,此刻跪在灵前一侧,望着殿内西侧的竖起的一根高大粗壮金丝楠木,揉了揉酸涩红肿的眼睛,心内悲怮难言。
这根高大的金丝楠木此刻称之为“悬重”,乃是招魂之后皇帝回魂的媒介……
身后,李治低声幽幽道:“太子哥哥应当保重身体才行,这才只是第一天,往后六日愈发繁琐劳累,万一您支撑不住染病倒下,到时会让父皇极度失望,更让天下人深感‘所托非人’,未必承认您这位太子顺位登基。”
孝子们跪于灵前守灵,并非单纯按照长幼排序,而是先嫡后庶、先长后幼,所以三位嫡长子居前,李承乾与李治之间还隔着一个李泰,这愈发使得李治心气不顺,出言也毫无顾忌。
明日会进行“小殓”,皇子、公主、嫔妃以及宫中官员、宗室子弟皆到场哭灵。后日则是“大殓”,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皆要到场,备齐玉璧、玉琮、玉圭、玉琥、玉璋、玉璜等“六玉”,将皇帝遗体放入棺椁,百官哭灵。
按照礼制,“大殓”之时皇帝遗体入棺,新皇正式登基,当众诵读祭文……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若是连七日都撑不住因劳累而病倒,还有什么资格当这个大唐皇帝呢?
趁早让贤才对……
而且这话并不仅仅讥讽李承乾身体不佳,李泰体胖气虚、胸腹圆阔,也不是个精干剽悍的体格……
李承乾忍住心中悲怮,也不回头,淡然道:“身为嫡长,不仅要为父皇守灵,更要继承父皇撇下的千斤重担,固然为兄身体不佳,却也有坚韧不拔之志,再苦再难,亦要坚持不懈,以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吾乃嫡长,自当顺位继承,想要越过我染指皇位?
等我死了吧!
李治心中不服,正欲开口,前边的李泰倏地回头,瞪着他呵斥道:“此乃父皇灵前,你这般絮絮叨叨惊扰父皇魂灵,可曾有半分敬畏之心?难不成想要父皇因子嗣争斗而魂灵不安?闭嘴!”
他这番话声音不小,后边以齐王李祐为首的蜀王、蒋王等庶子皆好奇的抻着脖子看过来,兄弟阋墙的戏码总是吸引人……
李治果断闭嘴。
不过心中却并未平复,现在跪于灵前的顺序、位置,意味着他想要超越身前两位兄长难如登天……但也并非全无机会。
明日,只待明日晚上,一切可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