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姓蒋,单名彦,初来时,又黑又瘦又小,实际年龄却比阿蛮还大三个月,赵娘子带他进了浴室,拿着搓澡巾像退猪毛一样把少年正面反面搓了一个遍,蒋彦少年又羞又窘,死死捂着关键部位,仿佛一只烫熟了的虾子。
阿蛮偷偷拉开窗格子,趴在窗台往里看,看到他全身被搓得红彤彤的,咯咯笑出了声。
蒋彦听到,立刻扭头看出去,浴室的窗格被往上拉起露出一条缝,缝里透出外头明亮的光,迎着光他对上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里头满是嬉笑。蹭的,他只觉得全身仿佛着了火,身子一蹲,闭气藏进了水桶里,赵娘子怎么喊也不出来。
和丈夫相处久了的赵娘子身上不知不觉多了几分霸气,见状立刻甩着水叉腰往外走去,要去教训十四岁了还不知羞看男孩子洗澡的女儿。
“咯噔”一下,窗格被甩下,阿蛮在她娘出来之前,飞快跑了。
“赵大福,你看看你女儿”
赵大福提着菜刀从厨房跑出来“哎,阿蛮怎么了”
赵娘子指指窗口“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点矜持,以后可真要嫁不出去了。”
赵大福哈哈大笑“我赵大福的女儿怎么会嫁不出去,嫁不出去就不嫁了,我一辈子养着她”
赵娘子好气又好笑,狠狠白了丈夫一眼,重新扭头进了屋。
进屋看到还死死躲在水里的蒋彦,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想起丈夫之前拉着她偷偷说的话,她又觉得这莫不是真的缘分这样一个小相公配给女儿,女儿大概不会受丈夫的气。
蒋彦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少年了。因为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又没宗族庇佑,日子过得艰难,他眉间带着股弱气,举止却很是知书达理,站在赵屠户家,对着赵大福和赵娘子行礼,仿佛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阿蛮好奇地坐在一边端详着他,心里倒是挺喜欢这个小弟弟,因为他身上有赵员外家小公子的感觉,让人心生亲近。
只是蒋彦因为被阿蛮“看光光”这个事件,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和阿蛮对视,一对上她机灵的大眼睛,他就全身发烫,恨不得原地遁了。
赵大福和赵娘子也不管他们,任由两个孩子自由发展。阿蛮喜欢猪肉铺,赵大福就天天带着女儿杀猪卖肉;蒋彦喜欢念书,他就提着猪肉找上了赵家镇的秀才公,请他收下这个孩子。
蒋彦出来时战战兢兢,获得一分好就会努力回报三分,不管是做力气活还是给赵娘子打下手,非常勤恳听话。赵大福花钱给蒋彦念书后,蒋彦就更加感激了,每日上学前,天不亮就先赵大福阿蛮起床,给他们烧杀猪的热水、做早饭,然后才背着几本书去上学。
有了蒋彦,赵娘子不仅没有更辛苦养孩子,反而轻松了不少。
日子一天天过去,蒋彦读书越来越好,秀才娘子来猪肉铺买肉,每每都要夸上蒋彦一回,说他在私塾如何如何优秀,秀才公对他有多么喜爱。与之相对的是阿蛮,她容貌出落得越来越俊俏,可是力气跟着年纪加倍增长。
有一次,赵大福去给赵员外家送猪肉,阿蛮独自一人看店。乡邻们亲眼看到阿蛮徒手拎起半扇成猪,脸不红气不喘,手一甩,就把那半只猪甩到了案板上
阿蛮到了婚嫁年龄,媒人却一次都没踏过赵屠户家的门槛。就算曾经有过心思的,听到“阿蛮能一只手提起半只猪”的传言,就彻底打消了念头。
赵屠户疼女儿,这一家子又力大无穷,虽然阿蛮家底厚,可谁敢保证男人在她手里不会吃亏杀猪的女人,心狠手辣
18岁那年,蒋彦参加科举中了秀才。那年,阿蛮也18岁了。
赵大福眼看着女儿花期要过,若是20岁还不成婚,就要被官府直接配婚,这种直接配婚,对象绝不会是什么好人家。就算他凭借着多年关系上下疏通,最多也只能给女儿换来一个自梳不嫁的结果。
赵大福就单独喊了蒋彦,问他愿不愿意娶阿蛮。赵大福虽然五大三粗,心眼却是粗中有细,他看中了蒋彦知恩图报,知道一旦令他答应婚事,阿蛮就一定会被善待。而他询问婚事也没有强逼的意思,只是说了阿蛮如今的困境,问蒋彦是否愿意,若是不愿,也不用勉强,阿蛮还有一条自梳的路。
女子自梳,如同成了寡妇,纵然阿蛮年轻时力气大,老了又该如何爹娘不在了,身边又无亲人儿女,地痞流氓三不五时骚扰,比有儿女依靠的寡妇还不如,大多自梳的女子都是晚景凄凉。
蒋彦不曾犹豫几分,深深弯腰行礼,向赵屠户求婚。
阿蛮性子开朗,除了最初蒋彦那单方面的尴尬后,两人一直相处得很不错。不过这不错的相处中,大多是阿蛮“欺压”蒋彦,蒋彦温温吞吞的,很少计较,惹急了,就会掉书袋,教训阿蛮不该如此作为。
阿蛮最不爱听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从不理会,每每都把蒋彦气得俊脸通红还奈何不得她。
蒋彦也就气一气罢了,阿蛮不爱这些仁义礼仪的事,他也不在意,哪怕成了婚,他也从不管阿蛮喜欢什么,不拘束她。
小夫妻19岁成婚,虽没有别家新婚夫妻那样娇羞恩爱,但也多了几分因身份不同而产生的悸动与情愫。多年亲情友情的基础,加上成婚后慢慢滋生的亲密之情,两人的生活比从前还多了几分甜。
他们一个继续跟着阿爹卖猪肉,一个继续求学念书准备科考,小日子过得让街坊邻居都羡慕起来,都道赵屠户果然最是有打算的,早早就给女儿挑好了夫婿,还送他去念书科举,直接让自家女儿成了秀才娘子。
秀才娘子卖猪肉,这也成了赵家镇的一大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