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队伍不仅送嫁, 还运送这次议和中答应进贡给魏国的金银盐铁,队伍庞大,戒备森严。
萧柳作为公主,明面上一直都受到了最高级别的尊重, 只要坐在马车里不出去, 谁也不会管束她。
和亲公主车辇用的是最高规格的公主车辇, 又宽大又舒适,一日三餐起居生活都能在车上解决。
絮儿是理所应当该在马车里服侍的, 李正言本该在马车外,和另外三个暗卫一起骑马随从。
李正言也是想出去,却被萧柳强势按在车里。
“你的伤好全乎了?”
李正言:“无大碍。”
萧柳睨他一眼, 显而易见的不信,唤来随行太医给他诊脉。
这伤拖了好几天了,宫里虽然有太医院的医官来看诊, 但他们这些医官长期在宫里,医术不及太医且不说,并不擅长看跌打内伤,开的药方见效极慢。
而这次随行的太医是萧柳自己挑的, 专门要了早年曾有随军经历的孙太医。
李正言更严重的伤也受过, 有一次被师傅丢到山里,曾经一起练功的弟兄们在残酷的考验里成为互相搏杀的敌人,他从不忍下手到满身血污,最后去了半条命躺在山野间, 眼前一片血红,连半空的月亮都仿佛是红的,分不清身上渐渐冷却的鲜血是自己的还是昔日兄弟的。
那次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没有, 养了几个月,中途还出了一次任务。
受伤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严重与否只是衡量能否完成新任务的标准,而不是出于对自我的考量。
但如今不一样了,有人牵挂他,关心他,他对自己粗心,有人第一个教训他。
李正言被按在小榻上躺着,挣扎了几下就躺平笑了出来。
萧柳不明所以:“笑什么?”
李正言侧身,一只手垫在脑袋下面看着萧柳,只笑不说话。
萧柳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脸红,瞪了他一眼走到另一边坐下,拿起案几边的书继续翻看。
她一身孝服,发上簪了为容妃守孝的白色
宫花,从头素到脚,每每下车,官员们看到她这身打扮都面露不赞同,明里暗里劝阻,萧柳颔首听着,却从不更改。
“马车颠簸,你也莫看书了。”李正言也劝她。
萧柳目光从书中出来,笑看他一眼:“那我能做什么,你陪我说说话?”
李正言:“……”他习惯了寡言,除非公主主动与他说话,他想到什么说什么,要他主动找话题,那是比天还难,他宁可出去跑马打一架。
萧柳抬起书卷捂着嘴笑起来,揶揄地看着他。
李正言被她看得“恶从胆边生”,空出的那只手越过两人之间偌大的过道一把抓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抓着,目光凝在她脸上。
萧柳意外了一下,笑意更深,反手相握,还故意在他手心挠了几下:“你想干嘛?”
李正言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不想干嘛。”
“那你这是?”她抬起手晃晃。
“就想牵着。”李正言理直气壮。
说完,他换了一个手,翻身平躺下,一边牵着她一边闭上了眼睛。
萧柳整张脸埋在书后面,笑得肩膀抖动。
絮儿坐在角落,看着这一幕默默低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打扰了这两位难得兴致不错的腻歪。
魏国与大辽京城相距甚远,这一路过去,要经过好几个省府,路过两位异姓王的地界。
和亲队伍每经过一地,都有专人打前锋查看地形通知当地官府准备迎接公主车辇,而当地官员早在队伍到来之前就做好了迎接贵人的准备。
所以这一路上,萧柳即便经过集市,也难看到真正的民间生活,不是家家户户被管制不得出门,就是像临时演员一般的百姓,机械在道路两旁吆喝买卖。
直到进入了异姓王地界,终于看到了一丝民间烟火气。
先经过的是怀东平洲王李成立的辖下。
怀东地处平原,是大辽几个产粮大省之一,李成立世袭平洲王爵位,至今三代,和皇帝是幼年一起上学的同窗交情。
李成立本人附庸风雅,
是出了名的闲云野鹤,而两个儿子则一文一武,据说十分能干。传闻里,平洲王府的很多事情,都是平洲王世子带着弟弟一起掌管的。
萧柳一早就听过这些传闻,当时也不过姑且听一听,进入怀东地界后,却当真对平洲王府好奇起来。
首先,这是她们所到之处,第一个不为了迎接贵人限制百姓日常生活的官府。
队伍从官道入城,一路都有专人引路迎接,但是车辇经过集市,道路两边的喧闹不绝于耳,似乎当地百姓并不知道今日这么大阵仗入城的是何方人士。
“你这王八犊子,摸了老娘的银子逛花楼,老娘今日就砍掉你的第三条腿!”
“小声点,小声点!我不就去喝了一杯酒……”
“什么酒那么好喝,啊!一百文一杯酒,你把银子给老娘,老娘陪你喝!陪你喝个够!”
“啊——哎呦——”
絮儿好奇地往车帘缝隙处探了探头,看向萧柳:“主子,一百文一杯酒,比我们上次出宫喝的酒还贵呢。”
萧柳在宫里住了这么几年,好久没听到这么充满市井气息的对话了,这夫妻骂架声充满了人间烟火气,乍然听到,有趣得紧。
絮儿又竖着耳朵听了几句,疑惑拧眉:“这花楼的花费比我们京城还贵,主子,你听说过怀东的花楼吗?”
萧柳忍俊不禁,看向李正言:“阿正你走南闯北,一定知道花楼如何吧?”
李正言眼神发飘,板着脸:“不知。”
萧柳不过随口一问,他这样的反应却让她顿时来了兴趣:“不知?当真不知?”
李正言看着马车的车顶:“恩。”
萧柳伸手,往他胳膊上用力一掐。
李正言反射性抖了一下,想躲又硬生生克制住了没躲开,任她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