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近, 秋高气爽,正是吃螃蟹的好时节。
淮安的螃蟹天下闻名,作为此地最大的官, 淮安王府这段时间天天收到门下送上来的螃蟹。考虑到六皇子的接风宴至今没办, 淮安王琢磨了一下, 说要办一个中秋家宴。
主子一声令下, 下属可不得跑断腿。
云雅慧几乎脱离了贴身伺候的岗位, 专心在王和专门给她腾出来的偏院里处理内院诸事。
这日事情尽安排下去终于有了空,云雅慧打算回正院看看。
刚进门正好撞上淮安王往外走。
“忙完了?本王这几日连你的人影都见不到了。”淮安王看到云雅慧, 脚步一顿,扭头对着蹲身行礼的人玩笑。
云雅慧起身, 回嘴:“可不都是您的恩典?”
淮安王哈哈一笑, 点点她:“拿了本王那么多的月钱赏赐, 还搁在心里计较呢?”
云雅慧:“奴婢不愁吃不愁喝的, 多拿钱有什么用?您要是真想给奴婢恩典,赶紧把奴婢手里的事儿都拿走。”
淮安王摇头:“ 本王是不敢得罪你们,一个比一个脾气大,左右也就这么些日子了, 你且辛苦着吧。”
云雅慧心中一顿,改变主意跟了上去:“王爷有了接管内院的人选?”
淮安王笑而不语,走了几步后对等着答案的云雅慧说:“不是喊累吗, 且歇着去。”
云雅慧看着跟了一半的路,再放肆也不好这么明显吧,到底主仆有别。只好微笑:“王爷不是说许久未见奴婢了?今日奴婢正好有空, 好好伺候您一回,免得回头卸了差事回来了,您却不记得奴婢了。”
淮安王听到她两句话又拐回话题, 哈哈大笑:“正好,六弟上回还在问做了那件外衫的秀娘是谁。”
云雅慧这才知道,淮安王是要去见六皇子。
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六皇子这样的病人正好养病,不会因太冷感冒也不会因太热难熬,气候如此宜人,面色都红润了一些。
淮安王到的时候,六皇子
正坐在廊下晒着太阳看书,淮安王进门见了,就说他:“又在太阳底下看书,小心回头眼花。”
六皇子抬头看过来,喊了一声:“皇兄。”
云雅慧微微抬眼看过去,就见到秋日暖阳斜照着长廊,而廊下美人靠上,一个身体单薄纤瘦,面色苍白的男子回头朝这边看来。
六皇子如今不足二十岁,加上生病,身形与少年无异,虽然听说常年生病,面上倒不见病人的忧郁,反倒是神色疏朗,不见阴霾。
淮安王让人在院子里设桌椅,收走了六皇子手上的书,让他坐下陪自己晒太阳。
“诺,你前几天想见的绣娘今日给你带来了。”
六皇子顺着淮安王的手指看过来,对云雅慧微微一笑:“这位便是锦云姑娘吗?一直听皇兄说你蕙质兰心,能干非常,今日见了果然如此。”
淮安王立刻说:“你可别夸了,现在的丫头夸不得,都敢踩在主子头上了。”
云雅慧喊了一声:“王爷——”
六皇子笑:“皇兄是嘴硬心软,若不是主子仁慈,侍女们哪敢与主子玩笑。”
云雅慧立刻接上:“六王爷说得对,咱们王爷可不就是这样。”
淮安王笑出声:“得了得了,你们别给本王戴高帽了。”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他被拍马屁拍得很舒服的场景。
云雅慧和六皇子对视一眼,都笑。
云雅慧微微惊讶,这个六皇子不仅不虚弱忧郁,还很会说话开玩笑。
玩笑过后,淮安王让锦云给两人沏茶,自己一边和六皇子闲聊一边看云雅慧的茶艺。
六皇子也在看。
侍女沏茶在王公贵族中很常见,茶艺高的侍女,不仅沏出来的茶是上品,整个过程都是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
云雅慧便是其中之一。
两兄弟原本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她的动作,但看着看着,渐渐被行云流水的动作带入了茶道之中,心缓缓静下来,话题也不知何时终止了。
过了几道茶,云雅慧倾身,给两人一人递了一杯。
“好茶。”六
皇子低头品了一口,眼睛一亮,再次举杯品了又品,隔了一会儿,赞叹出声,“淮安特产老君茶,茶经说老君茶一道苦,二道涩,三道苦涩回甘,四道甘甜入喉……皇兄送来这茶叶好几日了,我试了几次,只以为这茶经说的‘一道、二道、三道……’是指沏茶的工序,还觉得这书中所说名不副实。今日才知,原来是一口苦,两口涩,三口回甘……一杯茶层次丰富,果真好茶,名不虚传。”
云雅慧将第二杯茶递上,递了一半想起来问:“六王爷饮茶可有什么限制?”
品茶,每一道茶都有不同的味,尤其老君茶,味重层次多,现在才上了第一杯,刚开了一个头,凡是茶爱好者,没人能接受戛然而止。
但是……淮安王看了一眼弟弟:“莫给他了,他不能多饮。”
六皇子顿时急了:“皇兄,哪有那么夸张,今天才第一杯茶而已。”
淮安王不为所动:“你先同我说说,你之前‘试了几次’是几次?我送茶来时怎么说的?”
六皇子苦了脸,露出一丝求饶的神色:“皇兄……”
淮安王:“本王受父皇母后所托,负责看顾你好好养病,你若再不爱惜身体,这茶叶本王都收回去了。”
六皇子这下真的满脸沮丧了,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不再强求再喝一杯茶,只用那羡慕渴望的目光盯着云雅慧的手,盯着他皇兄悠哉悠哉地喝了第二杯茶。
云雅慧看得都不忍心了。
淮安王这杯茶喝得也不是那么惬意,什么滋味都没品出来,囫囵喝完就吩咐云雅慧把东西撤了,免得招了六皇子的眼。
一边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依旧眼巴巴的人:“就不该陪你喝茶。”
六皇子叹气,仰身靠在椅背上微微合上眼:“皇兄不必这么小心,这么多年的病了横竖都这样,要是眼看着有好茶不能品,美食不能用,良景不能观,做人又有什么意思,养病又有何意义?养病就是为了做这些事嘛。”
淮安王目光中闪过一抹同情,嘴里说:“那也得等你病好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