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雅慧当场盯着, 守门婆子不敢强拦住人,只好把春芽娘放了进来。
春芽娘也看到了院子里的云雅慧,对着守门婆子冷哼一声, 回头笑着对身后的女子说:“大夫, 让您见笑了, 这边请, 我女儿就在里头。”
那女子点点头, 跟着往院里走来。
云雅慧看向这个背着药箱的年轻姑娘。面容秀气,眼神清亮, 微微含笑,见之可亲, 刚才两个婆子大吵大闹, 她也镇定地站在一边, 只等着两人吵出一个结果, 不见局促尴尬。
等到人走得近了,这个女大夫身上的衣裳布料也看得清楚了。虽然花色不时兴,颜色也有些泛白,但却是士族才能穿用的罗锦。
春芽娘一看到云雅慧就抹着眼泪过来了:“锦云姑娘哦, 我们春芽真是遭了罪了。这丫头实在太老实,受了一点冷就实实在在地报病,我当时就骂她没眼色, 这么点小病睡一觉就好了,来什么这瘟地方!”
她一脸心疼加恨铁不成钢,戏做得足足的:“正院里多少事, 春芽倒是躲懒出来了,锦云姑娘可不得忙坏了。您瞧瞧现在,小病没养好, 反被人摆了一道,性命都要没了!这老天爷没眼啊,一点小毛病就被人钻了空子,那黑心肝烂肚肠的,硬生生抢人前途,大冷天谁不打喷嚏,就一个种花弄草的,能传给谁去,偏要把人送出来,原来都是藏着这个黑心啊!”
云雅慧见她说得越来越不像,皱眉打断:“好了,主子院里伺候的有病挪出来是规矩,这里也是许太医主持建造的,以前你们有毛病到处瞎撞,现在方便多少事?别揪着点理就到处胡吣。我今天就是来看春芽几人的,该是谁的活,谁也躲不了懒,哪是抓个人就能补上的?好了,您也别骂了,赶紧让大夫去给春芽看看。”
一番话连消带打,把几人的小心思全都按了下去,也把闹哄哄的局面平息了。
站在边上的女大夫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云雅慧回以一笑:“让您见笑了。”又看向其中一个婆子,“
既然大夫来了,就去给春芽几个都看看,女大夫的确方便一些。”
婆子脸色悻悻,领着春芽娘和女大夫往里走。
云雅慧慢慢跟在后面,全程看这位女大夫给大家诊脉看病。
这个年代,女医非常少,一般都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学一些粗浅的医术,给附近的女子看一些不能言说的病,而这样的女子还会因为做这种抛头露面的行当,地位不怎么高。真正官府挂了号行医的,都是男子,医术也多是传男不传女。
云雅慧对这位女大夫挺好奇的,看穿着像个家道中落的士族女子,但即便这样的人家,女子也不会出来行医,更何况,这位大夫看上去至少十七八岁了,这个年纪,大多已经嫁人或者在家待嫁,她的爹娘竟然如此开明,允许女儿走街串巷行医?
“府上都有药的吧?”女大夫看诊完,掏出纸笔准备写方子。
云雅慧应声:“有,普通药材都可以配,您尽量按民间方来。”
女大夫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落笔写药方。
有的大夫开方子会因病人家境而异,一样的病,穷人的方子多廉价药材,而富人的方子则可以挑一些昂贵、药性更合适的,虽然药方不同,起效有差别,但是最终还是能把病去了。
这类大夫大多是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才会练就这一身本事,像长期供奉富贵人家的大夫太医,医治穷人时就远远比不上乡间大夫。
眼前的女子看上去比普通小官家千金还气派,难缠的王府婆子都不敢在她面前大声,却知道民间和王府里的方子不同。
女大夫写完药方递给云雅慧:“你看看可行?”
云雅慧很快浏览了一遍,对这位姑娘的医术心中有数,目光更诚恳了一些:“劳烦您了。”
女大夫微微一笑:“份内之事。”这一笑,如江南春水缓缓推开,竟有一份惊艳之感。
等送走了人,云雅慧叫走了春芽娘问这位女大夫的情况。
“是城外赵家的姑娘,她爹是个举人,祖上也做过官。谁知道这父女俩这脑子不知怎
么坏了,当爹的不当官到处行医看病,这赵姑娘跟着爹东奔西跑也坏了性子,快二十岁了还不嫁人,天天抛头露面给人看病,早知道锦云姑娘来了我就不找她了,到底还是咱们府里的大夫们放心。”
云雅慧冷下脸:“赵姑娘不怕麻烦上身进王府给春芽看诊,尽心尽力为病人考虑,你却背后如此说嘴?王府的大夫是好,却是给主子们看病的,论得上你家春芽?赵姑娘医术半点不差,能请到她是你的运气,以后别在外头说这种话,丢的是王府的脸。”
春芽娘马屁拍到马腿上,唯唯诺诺应是,不敢再说话。
云雅慧让小丫头拿了药方去给春芽几个抓药,也不理会春芽娘,转身回了正院。
正院里,淮安王正好回来了,和他的贴身内侍说着话。
“出京那年看着身子还不错,上回回京给父皇祝寿我记得人还胖了一些。”
“王爷也别这么早发愁,可能只是这么一说,这一南一北路途遥远,江水都没化冻,常人都觉得难熬。”
云雅慧本想重新退出去,刚好被抬头的淮安王见到了,招招手:“给本王沏个茶。”
云雅慧应是,掀开帘子出门,看了一眼伺候在外边的翡翠。
翡翠缩缩脖子,跟着她进了侧殿茶水间,一边帮忙一边解释:“王爷进来神色很不高兴,我……”
云雅慧煮上茶水,空下来接上话:“怕上去触霉头?”
翡翠小鸡啄米点头。
云雅慧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脑门:“你怎么不想着,看你们这些伺候的人这么没眼色,王爷会怒上加怒?”
翡翠嘿嘿笑:“王爷脾气好,不会的。”
云雅慧白了她一眼,严肃了神色:“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指望着主子脾气好宽恕你伺候不周,现在你是不会被罚,他日却有更周全的人顶了你的位子,让你想挨主子骂都没了机会。”
翡翠悚然一惊,没了嬉笑之色,诺诺应是。
茶水开了,云雅慧行云流水地温杯、醒茶、泡茶……几道工序后,端着正适合淮安王口感的茶水进了正
屋。
里头还在说着。
“……人是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