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迁道:“等。”
三梦道:“虽然已传信给百里先生,但来得及赶来么?”
杨迁道:“淇王伤重不宜挪动,楚姑娘不能碰水,我们除了等,别无他法。”
三梦为明珠和灰灰包扎好伤口后,把它们轻轻地放到一堆干草上,这才将金疮药扔给杨迁:“手臂处理一下,这天气又潮又湿,要是发炎感染,别说救王爷和王妃,你自己都要折进去。”
杨迁把金疮药接到手里,倒在手臂的伤口上,那里因为在地上摩擦,皮翻肉卷,触目惊心,他仿佛不知道痛一样。
虽然他表面上淡定,但实则慌得不成样子——这天下有千千万万的人,可与他血脉相连的,只有阿瑜和阿邕,要是阿瑜没了,那对他来说,不止是失去一个亲人那么简单。
那是他的一部分,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茫茫人海,至亲之人就只剩下他们了。
他承受不住失去其中一人的痛苦。
三梦见他的手抖得厉害,药粉都洒在地上一大半,抢过瓶子,细心地为他上药。
“杨兄,你不会对王妃有什么非分之想吧?不是区区说你,正所谓朋友之妻不可欺,趁没有越陷越深,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三梦浑身笼罩着酸腐味,一边洒药,一边喋喋不休,“怪不得王爷要让你照顾董穗,原来是早看出你的别有居心。”
“圣贤书不是都装到肚子里了么?怎么思想这么污秽?走开走开,别把你那酸味沾到我身上!”杨迁一把将药抢过来,狠狠地瞪了三梦一眼,转过身背对着他。
两人吵吵闹闹,压抑的气氛似乎没有那么沉重了,而长孙焘,也在当天夜里醒了过来。
暴雨敲打着瓦片,发出清脆的响声,大风刮着破败的门扉,篝火堆的焰被吹得随风飘摇。
杨迁和三梦靠在柱子上沉睡,十数个护卫靠在破烂的墙上,用身体堵着呼呼从缝隙里刮进来的风。
这个夜里,风是凉的,雨是冷的。
长孙焘徐徐睁开眼,空洞地望着房梁,火光依稀,照不进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他就那么闭着,忽然间,?眼前一片殷/红,血海倒灌,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无法呼吸,看着沾满血迹的双手,茫然无措,好像犯了错误的孩子,惊恐,害怕,瑟瑟发抖,不敢面对。
“罪人,”他喃喃自语,眼前浮现的,全是那些老弱病残的身影,“罪人……”
前世今生,他杀人无数,可手上沾满的,是那些践踏山河的鞑子的鲜血,是那些鱼肉百姓的恶棍的鲜血,是那些危害社稷的奸人的鲜血。
这是他第一次,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
他可以用自己护住的更多来自我安慰吗?
不可以,杀了就是杀了,错了就是错了,他满身罪孽,怎么也洗不清的。
他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他无法面对这双沾满无辜之人鲜血的双手。
他——他——他是个罪人!
长孙焘崩溃地捂住眼睛,仿佛只有那样,才能让自己看不到那飞溅的鲜血和残肢。
手肘触到身体,长孙焘缓缓转过头,却在看清身旁之人的面庞时,他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眶登时便红了。
“晏、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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